帆影若现、唤不来渡你的船

作者: 迟欢

 

    牡丹红、锦色笺、浮生梦、水微寒。­ 

    那时年少，流年轻渡，不屑双华。­ 

    仅隔山水一程，反复念你的信，你说近来凡事不动声色，寂寥极致，不喜言语。­ 

    良辰未必有佳期，我知你这样的女子，心细矜持，追忆、痛哭、嗤笑、回转、忘却、但从不会试图挽回逆转。­ 

    旧时光回不来，你回不到年少，暧昧的开始，他先于你抵达，亦必定最先离开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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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美人在时花满堂，自今三载闻余香 ­ 

    ­ 她是锦绣庄唯一的舞娘，八岁时开始刺绣，至今已有十余载，其刺绣因花纹之繁复，针法之精美，丝线之细密而堪称一绝，锦娘一名也因此而闻名远近。­ 

    初遇锦娘，正值烟花三月，南城一派繁华盛况，游人如织，父亲命我和哥哥连笙送些金银到锦绣庄，从繁华闹市徒经绣庄，似峰回路转般清心明目起来，越过雕琢有莲花和浮云秋月的棕褐色大门，便进入一间弄堂，牡丹、海堂、潜露梅、荼蘼等花草错杂相生，不见人影，却闻得一院的青香。 

    有琴声从后院传出，视线从暗门折回到后院，便见一女子，纶着堕云斜鬟，红衫薄袖，眉黛青颦，在弦音中踏歌而舞，与她初眉相对，便知她心内萧瑟，风华绝代。­ 

    一曲罢，她轻笑转身向我和连笙行了礼，不言一语，打我身旁而过，此时浊树烟青，匀红铺翠。闻得她衣香轻浅，面纳骄香，在人世自成美人一绝。­ 

    随她信步来到大厅，她招呼我们坐下，给我们沏了茶，大厅布局极其简单，桌面上碳炉里的香烛静燃，一旁搁放着一些课诵，一个木鱼，还有静坐的佛像，右上角闲散着一个青花瓷瓶，温婉柔润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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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从桌面拿来素绢和绣圈，低眉敛首，削葱玉指轻拈针线，戳纱、打点、铺线、夹锦、扣结。动作细腻娴熟致极。­连笙将茶轻抿一口，连连称赞：久闻姑娘芳姿沁人，如今得见，此生无憾。­ 

    锦娘随意看了看连笙答道：令尊与家父交情甚好，父亲在谈及你时总面带喜色，说你将来必是将相之才，今日谋面，公子果真气宇轩昂，才华卓越。只是这人世多变，如今家父已逝，女子自是无颜再打扰，今受你钱财，实在是难忘厚意。­ 

    我在一旁听他们倾茶而谈，絮絮叨叨一些家常琐事，待香烛燃尽，锦娘起身道：女子家贫无礼相赠，今绣万寿图相送以表谢意。连笙谢过后拿起针绣连连称叹：此绣疏而不密，歧而不并，锦娘一称实不为过。­ 

    此后，连笙时常会唤我一起，买些手镯胭脂等给她送去，­ 

    连笙也曾对她说：其实，凭借你锦娘在南国的名誉和你独特的刺绣，想在南国呼风唤雨实在容易。为何不出售你的绣品而让它藏之闺阁。­ 

    我看见锦娘的眼色突变，有冰凉液体从双剪眸中滴落，让人心疼。她只是倏地想起她父亲临终时的嘱咐，­他说：当年你娘得锦绣之真传，享誉南城，在选绣大赛上鹤立鸡群，傲世独立，后来落得个家亡子散的下场，你是我锦绣庄的唯一传人，万不可用其来挣钱求存，以免不测。你的刺绣法定要在找到可以相生相随的人后方可外道，切记啊。­ 

    我听她言语，知她信仰坚定，意志健稳。丝毫不会给人以翻身解释之地。知她必是历经多次流年转瞬的恍然，内心方能如此强大。熟络数日，她终于甘心情愿地对她的年少时光和盘诉出。知她半生坎坷跌宕，难觅安稳。二十年来早已学会冷暖自知，让人难以接近，只觉她寡情薄爱，能伴她的亦只有长丝细线，一纸灯楣，烛光风影。 ­ 

    紫檀蒙尘琴弦断，金炉香冷人亦散。 ­ 

    ­ 是否是这样，他可以伴你行走于万程风雨，历经磨难千劫，却终究，无法与你泅过芳香的草岸，相守依然。­是否就是这样，万千功名聚一尘，你看得透，他懂不得，人身一旦抽离，旧时温情便成锦花水月，他会逐一将你忘记，永生不复。­长道相依，几恨别离，锦绣断了相思意，待人相惜。­ 

    南城宫柳，怎锁岁月葱笼，抛却这锦 

    绣一段，换得你侬我侬。­ 

    一年后，锦娘偎在连笙怀里，与他两眉相对，此情恍然，她怎知是命中注定今晚是回转。那一夜，她手持玉针传他刺绣之诀­，红衣裳，雕着花的床。细拈针，字两行，她绣了翠鸟鸳鸯，­一灯相许染屋中，问过几多流年，遇过几多少年，度过几多缠绵才发现，当初是你太爱疯癫。­ 

    此夜，流年空度，不屑双华。­ 

    是年，又逢南国选绣之日，街道上熙熙攘攘，人们奔走相告：凡被天子看中者，男可选作驸马，权倾南城，女子可直达妃位，普天为媒。­ 

    连笙过后院踏阶而来，锦娘轻舞飞扬，在夕阳暗影里犹如一瞥惊鸿，陪她看过秋风凉，终究是没能走过地久天长。舞毕，她斜倚桃树微闭双眸，连笙走上前去，折一树桃色为她，万种风情为她挽秀发。而后，他略微颤抖的说：锦娘，今日是南城选绣日，适才我拿了你那幅翠鸟鸳鸯图上俸，我知道，依你的性子定不同意，所以……­ 

    “罢了，罢了、锦娘打断他的话，胸口一阵巨疼，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安静下来，泪水倾付了花场。­ 

    ­ 我知必是有事发生，心里便有些不安起来，她终止了眼泪，不言一语，似懂得了这样的背叛是必然，只是太早给予她故人心变的伤痕：连笙啊连笙，你终究是抛不下功名，你可知那直绣，散错针、变体绣全是宫廷秘绣，只因后人无法而流失散尽，我娘亲无意间得其绣法也因此而惨遭毒杀。为何你…­ 

    她心里万分悲痛却终究没有开口，锦娘边说边从只荷包里取出金簪，风清云淡地说：连笙，他日宫廷责问下来，你便交付此簪给他，这是我娘生前王妃所赠，它定能还你清白，以保安全。我想，只是初逢，便知你是我一生的劫难，不能化解。 

    次日，皇城喧昭，南国公主瑾旒璃许配给锦绣王连笙。锦娘听此消息，头向后仰，，吐出一口鲜血，那妍红落于十字绣上，门帘半掩，烛炉香断。：为何如此，为何如此？只道是天意难违，那刺绣针法为何你看不出？你终是被父亲言中的将相之才。天意罢，天意罢。我听闻，笙歌散尽良人去，始觉春空，垂下帘笼，那人归来细雨中.我只是不希望连笙就此将你固守的秘密说出，那**让我拿你的翠鸟鸳鸯图交给南国公主，是我背着他用我全部的家财买得一幅***了换了你的刺绣，天意弄人，生，也是分，死，也是分。 

    我每日都会在梦中梦起锦娘那日的神色，我看她仰头大笑，而后倒向血泊里。换图一事成为我永远的秘密，我不敢对他们说出，我是个罪人。 

    是月，旒璃公主大婚，南城普天同庆，连笙穿上新郎礼服，眼角不见一丝笑意，权倾南城又如何，他回过身对我说：蓝丰，如此是对是错？只是皇命难违，我是连家唯一的传人……我说：公子你不必想太多，事至于此，怨不得人。锦娘托我带信给你，她说她在白萍洲，你若愿意，便与她共逃。他拍了拍我的肩：蓝丰啊，这人世多变，忠孝两难全，我只能是负了她，只能如此了。 

    我拒绝了连笙要求我随他共赴南城的要求，我想走了，后来，我找遍了白萍洲，我无数次去锦绣庄，只是当年，不复当年。她托婢女给了我一封信，波墨于宣纸的还有铅红，我从此便没有见过她。 

    有人说白萍洲时有琴音绕耳，却从不见得人影，也有人说那日他们去静心寺拜佛，见一道姑青衣白袖端坐四方桌前，手持经文，潜心默念，像极了锦娘。我最终没有去找她，若真是她，也让她半身漂泊半身清淡罢，如若不是，谁慰我愁容，那日，你站于离岸边，帆影若隐若现，却终究唤不来渡你的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