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母亲不在老家住,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回那个生我养我的农家小院了。
随着进城的打工潮,村里先是青壮劳力出去,后来发展到带妻儿,再后来很多人全家出动。昔日人声鼎沸地热闹村舍,如今只剩下几个老人和儿童,多数家庭已成为一座座落寞的空宅。老母亲也游客一样在三个女儿家来回转悠,无论是过年过节都不能团聚在我们熟悉的家园里。中秋将至,我和叔伯哥哥相遇在姐姐家,母亲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哽咽着说:“我想回家,哪怕饿死在家里也要回家,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啊,再不回家我就要疯了。”
我和哥哥都听得泪水含满眼眶,于是,商量送母亲回家住几天的计划。
车开到村里,再没有围上来的成群孩子们,更没有鸡飞狗叫的吵闹,满地的落叶就是迎接我们的乡愁。开了好久也没能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,哥哥只得找邻家的锤子砸开。推开熟悉而亲切的大门,迎接我的不再是母亲的笑脸和侄儿们的叫声,满院的蒿草让人惊呆,我几乎看不到堂屋的门窗,哥哥先用脚踩出一条路,又砸开堂屋的锁,我扶住母亲迫不及待地进屋来。
首先映入我眼里的,是父亲的遗像,他太孤独了,上面的灰尘让我几乎看不清是不是他老人家;再看正中的中堂,霉黑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画,左右两边的山水图,早已失去本色,有的拖落一半挂在半空中,房中的掉扇上面结着许多蜘蛛网,那个最大的网上,还落有一层数不清的蚊子。一股凄凉顿时传遍我全身,这哪儿还是我怀恋的家啊。那时,每当过年过节,姐妹不约而来,厨房里已经飘出菜香,母亲总是说,知道你们该这个时候来,我一早就在算时间呢。
我张嘴想说,算了,我们还是走吧。再扭过头看母亲时,她已经蹒跚着开始打扫卫生,大有要住下的意思。话到嘴边我只好说:“我陪你住一晚上,也算是回家了。”母亲细心地擦着父亲的遗像,收拾着供桌上的供烛,又一个一个打开发出刺鼻霉味的抽屉,并不想接话;哥哥已经在院里使劲的拔住大蒿子,我也只得拿起邻家婶子送来的镰刀,开始割起了草来。
中午的饭是在婶子家吃的,母亲坚决要住一段,我放下来时准备一周的食物,又嘱托婶子许多话,临走还是不放心的要母亲和我一起走,母亲不在看我的眼睛,低着头说:“我想陪陪你父亲。”
出村的那一刻,我的泪竟然流了下来,母亲只是回来住几天,不会有事的。再说,母亲回来了,这不是又给了我回家乡的理由吗,难道是因为没有那围上来的一村乡亲们的欢送吗?心里自答:不!
那又是什么呢,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。